Sunday, July 23, 2006

Theme for ernie - John Coltrane


蝴蝶來到這裡的時候是一個冬天,天空是灰色的,蝴蝶是這鎮上的一抹顏色。
那個下午,她逕自走進我的店裡,微笑著問這邊需不需要人手幫忙。其實我這家店很小,除了假日和夜晚,平常也很少有人會特意在該去上班的時候到這河邊來閒晃,不過那些翹課的情侶除外。
這是我開了咖啡廳的第二年。其實當初開了這間咖啡廳,也不是為了什麼,大概只是因為工作累了,不想繼續在朝九晚五裡翻滾,所以就和友人合資頂了一間小咖啡廳來經營,開了這間咖啡廳最大的好處是可以在黃昏時欣賞這河岸的晚霞,還有每天可以看著那些年輕的愛侶們在咖啡廳裡談心。我已經三十二歲了,女朋友在兩年前結婚,新郎不是我,大概我無法提供她想要的安全感和穩定感吧?但是相愛一定得走向結婚這條路嗎?那一張結婚證書又可以保證什麼?我親眼看著父母親從爆烈的爭吵到漠視對方存在的冷戰到離婚,他們當年可是轟轟烈烈的鬧家庭革命結的婚,不過離婚時也是頗轟烈的就是了。
到後來,在父母親各自組成了家庭以後,我就想著以後決不走向他們那條路,但是女友卻因此而覺得我不夠愛她,於是她在二十八歲那年嫁給了一個親戚介紹的男生,我不知道這樣她是否會快樂一點,不知道她會不會在這兩年生了個白白胖胖的小子?不知道她會把當年我寫給她的情書如何處置?不知道這段時光走了那麼遠,但是為什麼我還是清楚的記著她結婚那日的心痛感,好像胸口上的傷永遠不會好,總是反反覆覆的發炎腐爛,我想或許哪天我的心室會全部爛光了,然後變成一個沒有心的人。不過即使如此,我還是著確信自己開的這間咖啡廳是有溫度的,最起碼現在我不會冷了。
我讓蝴蝶留了下來,有一半原因是因為她的眼睛,還有她笑起來右臉頰上的那顆酒窩。
蝴蝶總是喜歡穿的全身淨素,深藍的深灰的黝黑。但是即使她素著臉,不戴任何裝飾物,也還是極惹人注意的:她的臉頰總是像薔薇一般嬌豔、嘴唇是誘人的豐厚粉紅、漆黑的眼瞳和濃眉……。我偶爾無聊時會猜想她是不是哪個富商包養的情婦,然後剛從哪棟別墅裡逃出來,所以先在這個小鎮落腳?
不過當然這種推想是毫無根據的,但是貌美的女子總是會讓人多方揣測,因為美貌本身就富有一種傳奇色彩,人們樂意把自己的諸多幻想加諸在那眩惑人心的外表之下,而一但發現其實一切並不如自己想像的那樣,還會有點兒失落感,或者幸災樂禍,長的再美也不過爾爾嘛,或許。
蝴蝶泡茶的手藝極佳,而且她總是把各式材料和調配混合在一_,薰衣草、佛手柑、桂花、高山凍頂烏龍茶……自她來了以後,店裡的生意比以前好了許多,而且又多養了一些盆栽什麼的,整間店裡的感覺似乎更有味道了,我在想夏天時她如果願意穿沙龍來上班的話,或許這間店看起來就更有異國情調了,不過這當然祇是我的無聊想法而已,我還沒那個膽向她要求,因為只是區區的一份微薄薪水,好像也不用如此落力吧?
蝴蝶有時候會蹲在地上放著自己帶來的CD,那天,她穿著滾著一列細碎花朵的黑色棉質長裙,昏黃的燈光灑在她的側臉,她的姿態有若一名舞罷稍歇的仙女,說實在的,因為我不了解她,所以她對我來說真的不大像個真人,哪天她若是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我大概也不會覺得驚訝吧?但是我想研究她的掌紋,慾望上的。
沒有客人的時候,她總是像照顧小狗似的在那套音響前捧著一杯茶安靜的蜷曲著,不是我自誇,但是我這套音響設備還真不是普通的高級,店內裝了防盜系統一半的原因也是為了這套音響,還有那些當年女友從世界各地搜括回來送我的什貨,我想起以前的時光,那時我嗜好著把想念裝在一封一封的情書裡,即使每天都見得到面,我也還是既婆媽又肉麻的寄信給她,當她人不在國內時就更有理由寄了,然後她就會從世界各地買了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回來送我,而且多半是我用不著的,但是即使如此,我還是會很珍惜的收好她給我的每一件禮物。現在開了咖啡廳,就更可以名正言順的可以把所有的東西都擺出來了,但是當然我一件也捨不得割愛,上次有一個銅灰色的小磁盤被野貓小花在追老鼠的時候打破了,害我心疼得要死,雖然在這世界上的每件東西都是身外之物,但是,我還是忍不住希望,能夠在她留下的那些什麼裡面摸索緬懷到一點點溫柔。
我只有一次看見蝴蝶失措,就此一次,但那也是極讓人印象深刻的。那好像是一個很夜的夜晚吧?如果我印象沒錯的話,我們的店通常都營業到凌晨兩點,不過當天晚上客人很少,月亮早早的就落入海的彼岸,河面上薄薄的攏著一層霧氣,過了十二點以後有個客人走了進來,蝴蝶一見他臉色就變了,而且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躲到吧台後面底下,小花正在那裡呼嚕呼哩地睡著,當時我只是納悶著她怎麼不招呼客人?不過我隱約的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所以當時也沒多問她。那沉默的客人在樓上呆了約半個小時就走了,不過蝴蝶也就在吧台裡足足躲了半個小時,小花伸長了身子肚皮朝天的睡著,她雪白的手一下又一下的撫摸著小花的肚子,像個小孩,安靜地安靜地。
我恍惚中錯覺自己已經有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而那女兒養了一隻花貓,現在這個女兒突然賭氣任性了,所以只是顧著和那隻貓咪玩……我在後來問自己,當你想握住一個女人的手,當你偶爾會對那女人生出如同對小孩的憐惜感,那是不是代表自己已經逐漸愛上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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