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July 23, 2006

Cutie - Sonny Rollins


第二天蝴蝶一如往常的到咖啡廳來上班。小花追完老鼠以後就在她腳邊呼嚕呼嚕的繞著轉,她用披肩的一角逗著小花玩、牆角那對童言童語的情侶正打的火熱、盆栽們都活的很好……。
我突然覺得心底的寂寞和現在的氣氛有點不搭調,所以悶悶的自個兒調了一杯愛爾蘭咖啡,然後自己喝。雖然未過中午就喝酒不大好,但是管他的呢?我想醉一點可能心會麻痺一些。
蝴蝶哼著歌曲洗著杯子,嘴角帶著一點點笑意,隱微的,她大概以為不會有人注意到那朵小小的笑容吧?
以前蝴蝶剛來的時候,我覺得我們兩個還頗有默契的,但是現在已經陌生了。當一個人有了明顯的秘密時就很自然的會開始逐漸分解成陌生的空氣,然後我在空氣中尷尬的存在著,而她卻怡然自得。
酒精在體內暖暖的燒著,這個冬天挺暖和的,我想,酒可以讓很多東西暖和。
「蝴蝶,你昨晚和他說了什麼?」我仗著一絲絲酒意壯起膽子這麼問著。
她關了水龍頭,用腳把小花撩到吧台底下,然後注視著牆的某一點說:「這是我的私事,我不想說。倒是你已經喝了三杯咖啡了,還摻酒,大白天的你這樣喝會傷胃噢。」
「醉死了大概你也不會關心吧?」那天我大概是真的醉了,所以索性壯著膽子胡說一通,腦子很清醒、嘴巴很勇敢、心臟很強壯,嗯,我很佩服我自己。
「我關心你就像關心小花一樣,你的地位絕對不會比那些盆栽差些,更何況,你可是付我薪水的老闆呢,而且我還沒學到你那手泡咖啡的好技巧,所以當然我是關心你的。」
「僅此而已?」我苦笑的問。
「僅此而已,」她頓了頓又繼續說:「我不是很容易談戀愛的女生,那樣的追逐遊戲對我來說太耗費心力了,而且你只是一時被我迷惑而已,等到日子久了,你就會明白我不是你在找的那個人。」
「那麼那一個男生就是讓你覺得值得讓你談戀愛的人嗎?」
「他對我的意義是不相同的。」蝴蝶認真的說。
「你對我的意義也是不同的啊。」我嘲諷地苦笑著說。
「可是……也許我對你來說是有特別意義的,但是那只是就你而言罷了,而我卻沒有相同的感覺。」蝴蝶想了想繼續說:「如果有一天世界末日到了,我會因為曾經愛過他而感到很滿足,或許對我來說這會是這輩子最值得紀念的事情也不一定,我想你的心底應該也住過這樣的一個人吧?不然你不會一個人在這裡寂寞的開著咖啡廳。」
「我看起來很寂寞嗎?」
「對啊,有點假裝像正在自得其樂的那種寂寞,不過每個人生活的方法不同嘛,也許等到以後你離這段寂寞很遠很遠之後,你還會開始懷念。」
窗口的盆栽死了一盆,我的酒有點醒了。店裡的咖啡豆該補貨了,今年的月亮會是最接近地球的一年,情人的心悄悄地走,光陰靜靜地踱步,只有我渾然不覺。
突然明白酒帶來的溫暖只是短暫的,咖啡廳裡的幸福只屬於別人,不屬於我。
蝴蝶終有一天會從這小鎮上飛走,而且或許她說的也有道理吧。
「蝴蝶,昨晚我夢見你。我夢見你和那個男生在河岸說話,但是我只聽的見你說話的片段。在夢裡,你說話的樣子,和現在完全不同,你是真的很愛那個男生吧?我聽見你很溫柔的對他說話,說你們分開了多久、說你在分開後去了哪…」
「你的夢真好玩。」蝴蝶咕咕地笑著,然後抱起小花,她把牠帶到樓上經常出沒老鼠的那個地帶去。
蝴蝶走後,我的腦袋裡在酒精揮發以後突然變得一片茫然,我注視著牆壁上的那幅藍色版畫,正藍色的,我想寂寞的顏色也是正藍色的。
這陣子突然極愛聽見鋼琴的聲音。
這個冬天很冷,小花都快變成家貓了。自那日以後,那男生便時常來接蝴蝶下班,不過他們總是一前一後的走著,也不大說話,我漸漸地對店裡的事情有點意興闌珊,原本覺得舒適的這個空間現在對我來說卻像恆久的牢籠一般,伊人已遠去,搞不好已經是幾個小孩的媽了,我還像離群的候鳥一樣傻傻的在這岸邊守候著。
而蝴蝶的眼光永遠不會停留在我身上,我想我大概比那些爵士樂還不如。搞不好小花或許比我好命些,最起碼她會擁抱牠,而牠就可以盡情的享受她身上那一股似有若無的香氣……。
我開始想入非非了,天!我想我得節制一點,因為其實我的酒量並不十分好。
這一整個冬天,我和蝴蝶就保持著這樣禮貌性的距離,不遠也不近,我發現如果我節制些,其實我的地位和小花是差不多的,但也僅此而已。我的腦海裡一直浮現著玫瑰當日的話語,像壞掉的留聲機一樣的反覆在這幾句話裡徘徊著。
後來我把自己抽離開來看,我發現這幾年來我變得越來越懦弱了,不,或許那懦弱是從年小時就根深蒂固的吧?因為懦弱,所以我讓自己盡量看起來堅強。我在感情與自我之間造一堵堅實穩固的牆,那道牆太厚實了,所以旁人來不及鑿穿它,便已放棄離去。
我一直對自己很好,物質上的精神上的,但是我發現我還是常常覺得飢餓,好像心底有個地方從來不從被滿足過似的,以前我的女朋友常常笑我像個依賴性極強的小孩,那時我可以放肆的需求著我要的愛情,現在卻不行了,或許我會在這河岸和這些咖啡豆還有夕陽共度餘生,雖然三十幾歲就這麼說有點嫌早了,但是大概最近心情比較沮喪吧?所以我看見的未來的很長一段日子也還是灰暗的。
分手那天她只是淡淡地提起她要結婚了,對象是父母親介紹的,我氣的悶的說不出聲,好半天我才冷冷的說:「結婚有那麼重要嗎?你想天天對牢我衣冠不整的樣子?你想逢年過節總得面對我那一班親戚,和那兩對父母?還有那一堆吵雜的孫子?真搞不懂女人怎麼總喜歡往胡同裡跳。」
女友聽了一臉滄桑的笑笑,「你不會了解我的處境的,你太愛你自己,但是你要知道,沒有人能夠永遠的陪你玩戀愛遊戲,我不會對你說些什麼我要結婚了,但是我最愛的人是你之類的屁話,我只是倦了,如此而已。或許過了今晚我們就別見面了吧?再見。」
於是我失去了她。
原來女人狠心離去的時候是很決絕的,不過我總覺得荒謬,如果一段感情這麼輕易的就結束了,那當時我們濃烈的不可分離的那些光陰都到哪去了?相片裡的她的笑臉與我的神氣……,那些一箱一箱被收藏的記憶……,那三兩個月我食不下嚥,工作也被我搞砸了,於是我就這樣過了一年頹廢的生活。
我在那年裡一直仔細的想著人生的生存意義、為了不讓自己怠惰只好去學一些調酒還有泡咖啡等等的方法,但是一到晚上我還是會不知道該怎麼辦好,女孩子們在身邊貼著臉笑,酒酣耳熱的時候我以為自己是一具木偶,靠著基本慾望生活下去的木偶。過了那一年倒比較好些,原本以為自己沒有她會活不下去的,結果還好,但是聽見她的消息也不免會牽動了心底遙遠的那些。
蝴蝶在最近漸漸有了些色彩,她笑得多了,那一身素黑的衣服也漸漸地除下…然後不到春天,蝴蝶就與他飛離了這個小鎮。
所以,我實際上無法再和你多談些蝴蝶的事情的,因為我沒有得到她。所以她對我來說永遠是個謎,但是如果你們到我的咖啡廳來,或許還可以看見小花和我,又或許,我會再度告訴你,蝴蝶有多美,而關於感情,我還在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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